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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33天txt，chm，pdf，epub，mobi下载作者: 八八 出版社: 天津人民出版社 出版年: 2018-3 页数: 248 定价: 36.00元 装帧: 平装 ISBN: 9787201128511 内容简介 · · · · · ·留学8年的女学霸要回国一阵子，参加唯一好闺密大婚。眼看着再也躲不开痛彻青春的初恋男友、横刀夺爱的大表姐，以及父母催婚的各种桥段，曾经傲娇的她，此时遭际更是高潮迭起——高中同桌已成某著名手游公司CEO，“高富帅”回头倒追，各种爱情片细节应有尽有，诱惑不止；与某女明星前夫的偶遇事件持续发酵，眼看另一场爱情同时擦枪走火…… 作者简介 · · · · · ·作者八八，生于北京，毕业于北京大学新闻系，马里兰大学古迹保护专业研究生，现居美国，职业媒体人。自编自导的独立电影《 里氏5.8 》获首届美东华语电影节原创短片提名。2015年成立知名播客《美女老湿》，收听率直逼400万。 目录 · · · · · ·引子5月9日（美国）星期一 晴 72°F 董小姐把一盒没拆封的验孕棒轻轻摆在 Safeway（西夫韦） 超市柜台上，“这个能退吗？”董小姐说英文的语气比说中文时 温柔了两个八度。 收银员是个二十出头的白人男生，西夫韦棕色的制服上别着 · · · · · · () 引子 5月9日（美国）星期一 晴 72°F 董小姐把一盒没拆封的验孕棒轻轻摆在 Safeway（西夫韦） 超市柜台上，“这个能退吗？”董小姐说英文的语气比说中文时 温柔了两个八度。 收银员是个二十出头的白人男生，西夫韦棕色的制服上别着 一个名牌：Phillip（菲利普）。菲利普检查了一下盒子的封口，问： “你有收据吗？” “当然。”董小姐从包里翻出发票，“我今天早上才买的。” 董小姐对此有点无奈，接着把一包卫生巾推给他，“给这个结账。” 菲利普给卫生巾扫了码，问：“你要塑料袋吗？”董小姐犹 豫着点了点头。 菲利普把塑料袋递给她，示意董小姐刷卡、签字。唰—— 唰——退款收据、付款收据一一被菲利普扯下来。董小姐觉得菲 利普脸上闪过一丝不经意的笑容，又可能是自己窃喜的倒影。拎 着卫生巾从西夫韦超市走出来，董小姐觉得自己跟菲利普分享了 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匹兹堡初夏的夜晚还算迷人。从阿勒歌尼山上望向市区，灯 火阑珊的一片，老牌工业城市特有的那种性感。董小姐住的公寓 楼不高，三层，全小区有十来栋长楼房得一模一样，在树林中难 以分辨。公寓楼始建于上个世纪 70 年代，正是毫无装饰的极简主 义建筑风格大行其道的时候。 董小姐刚把亚马逊的包裹放在门口，准备腾出手来拿钥匙， “狗腿子”就循着声音活蹦乱跳地趴到门上。虽然只有三条腿 但是“狗腿子”到底是一只精神健全的土狗。从流浪狗收容所第 一次见到，它两眼就是现在这样亮闪闪的充满爱意，就算才离开 半个小时，也像久别重逢一样激动不已。董小姐就喜欢它毫无保 留的这种劲头。 董小姐把五瓶巨型善存片从亚马逊盒子里掏出来，沿着行李 箱底边塞好，才想起还有前几天蹭邻居珍妮的会员卡从 Costco（好 市多）买的奶粉，箱子里还有五颜六色的婴儿服装，另外有五张 绑在一起的婴幼儿卡通塑料拼接地板。她使出洪荒之力才把所有 的东西压进箱子。现在问题来了：会计学校发来的录取材料应该 放在随身的包里，还是回国的托运行李里呢？ “狗腿子”不由分说地把录取材料、I20 表格扯得狼藉一地， 迅速在各种花花绿绿的纸片中撒欢，起劲儿地撕咬起其中一本《研 究生入学手册》，封面上一个亚裔学生手扶眼镜，看似前途一片 光明。董小姐从“狗腿子”嘴里把残存的材料抢下，一起胡乱地 扔进行李箱的夹层。 “装不下就把善存拿出来吧。我们主任挺好说话的，我再托 别人给她带。你早点儿睡，别错过航班哟！”微信语音里，姚大 夫甜腻的声音提醒着董小姐，她把床头的喜帖塞进包里。那巨大 的红色喜字下写着—— 送呈董晓萌及伴侣启： 谨定于 2016 年 6 月 11 日（星期六），为张晓先生和姚之妤 小姐举行结婚典礼。敬备喜筵，恭请光临。 董小姐至亲至爱的姚大夫终于也要领证了。结婚这件事好像 加入少先队，越往后的批次人数越众多。这几年接到的婚讯仿佛 夏天的洪讯一样排山倒海避之不及。仗着远在他乡，董小姐已经 侥幸躲过了不知多少个，但是姚大夫的婚礼董小姐不能躲，也不 想躲。 “必须装得下。还有 28 个小时就见面啦！！”董小姐豪情 壮志不言愁。姚大夫不是别人，她是董小姐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 没有之一。所有女孩子都懂得，熟人和朋友没有什么区别，但是， 朋友和闺密之间是有着不可言说且难以逾越的鸿沟的。所以，从 这个角度来说，这个婚礼的仪式感对董小姐来说非比寻常。 董小姐一边等姚大夫回复，一边在微信朋友圈和 Facebook( 脸书 ) 上领了一下国内外友人新鲜派送的“狗粮”。她已经 很久没有发朋友圈了。 上一次还是愚人节那一天，她发了一个自己戴着订婚戒指的 照片。其实是她在网上下的图，戒指上的钻石大概有鸽子蛋那么 大。她是美国时间 4 月 1 日午饭后发的，中国已经是 4 月 2 号了， 所以闹了场大乌龙。 姚大夫那边一通恭喜，一股脑说了很多掏心掏肺的话。 结果 董小姐只好硬着头皮说：“亲爱的，你知道我这人粗心大意惯了。 我发微信的时候是美国的中午。你也知道，我们中间这 12 小时的 时差……” “说不定你这回回国，汤姆就开窍了呢！”姚大夫的微信把 董小姐拉回了现在进行时，“距离产生美嘛，你让他来受受婚礼 的熏陶……” “行了，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你就别瞎操心了！”董小姐说完， 放下手机，生无可恋地昏睡了过去。 第一天 5 月 10 日（美国）星期二 晴72°F 5 月 11 日（中国）星期三 雾霾 27°C 便宜的机票必然是周二中午的。董小姐的美国男朋友汤姆很 忙，没有时间送行，朋友们不是忙着上班就是在家看孩子，IPhone 从头“撸”到尾居然没有一个能指得上的。董小姐在万恶的帝国主 义 国家住了这些年，去机场叫不起优步，还要订机场小巴。 把“狗腿子”托付给珍妮，关上公寓门，站在楼门口等车的 时候，董小姐满脑子都是《二泉映月》的调子。小巴姗姗来迟， 车上已经坐了七个人，种族、服饰、语言、气味各异，董小姐挤 到最后一排角落里坐下，心里比较着七位乘客哪个看上去更像危 险分子。 “姑娘，放假回家吗？”董小姐执着地看着窗外的云层，却 被邻座的阿姨唤回了现实。 董小姐机械地点点头。 “大学几年级啦？” “我硕士毕业都四年多了。”董小姐对阿姨稍有好感。 “哎哟，那，得二十八九了，还真看不出来……” 董小姐想赞叹阿姨心算神速，但犹豫了一下没说话。五年前 第一次回国的时候，转机碰见的这样的阿姨都是给儿子找对象的， 先问年级学校，再问家住哪儿，恨不得飞机直接掉头把她送回美 国的儿子那儿。在芝加哥一起候机的一个阿姨，连邮箱手机号都 给她要了去。一个月后董小姐回到美国，电话录音里果然有个男 生支支吾吾的留言，当时觉得有点可怜，又有点可笑。现在想想， 这会儿，那男生的孩子估计都能打酱油了吧。 “有孩子了吗？” 董小姐摇摇头。 “有朋友了吗？” 董小姐点点头。 “美国人吗？” 董小姐正犹豫着要不要回答阿姨的问话，感觉对这道题的作 答将会成为对整个对话全面展开的默许。 阿姨似乎已经迫不及待了，把隔开她们的扶手一翻，眉飞色 舞地说：“美国人有什么好的啊！美国人不耗成老头儿才不愿意 跟你结婚呢，能有个正经职业就牛气哄哄的，其实穷得不得了， 好多还没还完学债，你还得替他背债。” 董小姐觉得如果自己是老虎机的话，阿姨说的情况她样样全 中，现在应该全场铃声大作，她要双眼冒着 777，从耳朵和嘴里 涌出大批大批的金币来，砸满阿姨一身。 “阿姨，我喜欢女的。”不知道哪儿来的邪劲儿，董小姐轻 声说。反正跟阿姨您永不再见了，自己大龄未婚的始末这套 800 字说明文，将来在北京的大小家宴聚会上，董小姐有的是机会演 练。这会儿，在飞机上还有几部最新的电影等着她“检阅”呢。 阿姨的惊叹直接被飞机发动机的噪音给吞没了。整个飞行中， 除了帮空姐询问董小姐要鸡肉面还是牛肉饭，阿姨没有再问任何 问题。 飞机终于在雾霾中的北京稳稳当当落地了。在闸口的缝隙， 董小姐玩儿了命地吸了一口带着机场油烟味儿的 pm 值都不知有 多少的空气，到家了。 大概等了一个半小时，感觉全飞机几百号人的行李都出来了， 董小姐才拿到自己的，箱子上的小星星贴纸都给蹭掉了，漂洋过 海谁还不得损失一星半点呢。董小姐拿着行李匆匆走出海关。 一出门并没看见姚大夫和张老师，董小姐有点心虚，拿起手 机又忘了里面有没有姚大夫的电话。老是不回国，她脑子里一个 11 位数的电话号码都没有，而且是不是得先连个机场 wifi 再发个 微信给他们呀？ “董晓萌，你磨蹭什么呢？快陪我去尿尿！”逆着光，围栏 尽头站着的一身灰色麻布裙子的姚大夫，白得像个美国穷人。 “我说让她去上厕所，她非不干，说你马上就出来了，一马 上一个半小时过去了。你别抱太紧，再使点劲她就尿裤子了！” 张老师依旧黑黑瘦瘦，一笑八颗牙又白又齐。当初在 400 人爆满 的《中国近代史》大课上，就是这样迷惑了全场的医大生们和他 终将娶回家的姚大夫。 董小姐情不自禁地把姚大夫抱得更紧了。 “哎呀，我真不行了！我这手术憋尿的本事都 max（极限 ) 了。”姚大夫扔下行李和张老师，火急火燎地拉着董小姐往厕所跑。 董小姐的嘴角一直扬到耳根儿。大概十来年前初中那会儿， 董小姐和姚大夫也是这么手拉着手跑着去全世界，上操、上课、 上厕所都是这样拉着手去、拉着手回。90 年代末的学校全都是大 工地，各种逸夫楼和实验楼在嘈杂声中拔地而起。她们俩在其中 一个崭新的厕所里碰见了一个陌生的赤裸下体。厕所的门帘挡住 了下体所有者的上身，两个人洗完手刚要往外走，被这一幕吓得 僵在那里足有 10 秒，然后这个无头的下体就跑了，令董小姐想起 机器猫里的一个情节。等姚大夫和董小姐回过神以后都傻笑起来， 试图回忆刚才自己叫出声来没有，未果。姚大夫当时对男性器官 远没有现在这样不屑一顾。 “原来人是会被吓呆的。”姚大夫美丽的大眼睛忽闪着不解 和气恼。 董小姐当时就跟姚大夫说：“下次让我再看见，我一脚飞踹 上去！” 没想到这一天出现在两年以后。姚大夫和董小姐一起住校， 学校的游泳馆刚开，俩人游完泳准备离开的时候，救生员拿着池 边的泳镜问是不是她们落下的。这时候，从男更衣室跑出一个全 裸的男人，一边跑一边喊：“哎——泳镜是我的！”董小姐看到 赤裸的下体，多年的预演化成一脚飞踹过去，赤裸的中年男子在 湿滑的泳池边应声倒地。 “哎哟——” 而这位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教导主任汪老师。实际上， 汪老师并没有露阴癖，只是游完泳正准备洗澡之际，发现泳镜落 在外面，又听外面在失物招领，就不自知地裸奔着出去认领泳镜 了。董小姐在教导处赔一万个不是的时候，作为董小姐唯一有利 证人的姚大夫忍着笑，眼泪都逼出来了。 国庆游行在天安门广场排练的时候，董小姐和姚大夫又拉着 手去上厕所。厕所排队，排她们前面一个女孩儿一听她们是师院 附中的，马上问：“董晓萌是你们学校的吧？她是不是预谋淹死 你们教导主任却没成功？”姚大夫当时都笑背过气儿了。 那笑声真好听。北京的夏天真好。 “男朋友没一起回来？”张老师帮董小姐推着行李问。 “他请不了那么长时间假。再过三周到，婚礼肯定能参加！” 董小姐努力保证着。 “得嘞！我跟她大表姐汇报一声。”张老师话还没说完，被 姚大夫狠狠扯了一把。 董小姐不以为然地对姚大夫说：“放心，我和你表姐打不起来。 我们俩最多也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为打造你的完美婚 礼肝脑涂地。” “还肝脑涂地，你有肝么你？”姚大夫宽慰地笑了。而董小 姐拉着姚大夫的手都出汗了，就是不肯放开。 推着行李箱进电梯的时候，刚好碰见飞机上邻座的阿姨，看 着董小姐拉着姚大夫、姚大夫拉着张老师这个阵势，阿姨什么也 没说，揪了揪老伴儿的衣襟，偷偷瞥了瞥她们。董小姐马上洞察 了一切，跟姚大夫耳语两句，姚大夫大大的眼睛亮了，把未婚夫 张老师的头扭了过来，开始热吻，手还拉着董小姐。董小姐冲电 梯里的两位老人挤了挤左眼，摇了摇拉着的手，再指指张老师， 用口型说：“他还不知道呢。”三个人就这么手拉着手，在惊呆 的两位老人家的注目中走出电梯，走进北京夏日午后的停车场。 好容易到家，打开行李箱正要给二老献宝，董小姐的下巴差 点掉下来。 “你这买的都是什么呀？”田会计握着茶缸走过来，“又都 是给狐朋狗友带的吧？啧啧，这得多少钱啊？你算汇率的时候得 按买的时候换啊，这两天人民币又跌了不少。” 没有小星星贴纸的箱子里满是名牌包、化妆品和女士服装， 让人觉得是平行世界里另外一个更富有的董小姐应有的一切。 “拿错了，这箱子不是我的。”董小姐一边翻一边计算，“这 指不定是哪个淘宝代购的箱子，我那箱子要不是有我的 I20 表格， 我真不想跟她换了。这一箱少说得好几十万呢。怎么没人找啊？” “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下午来了好几个电话，说是航空公 司的，要找董晓萌小姐。我还说这年头诈骗的消息太灵通了，你 这刚落地，骗钱的就追来了。我就给它来一次挂一次，后来就不 打了。”田会计一边得意着，一边一起围观一箱子的高档货。“你 可不知道现在诈骗的多猖獗。上次一个男孩儿一上来就喊‘爸爸 救我’，鬼哭狼嚎的，吓死我了。幸亏是男孩儿，就这我还吓得 心跳了好久呢。你说现在人多坏啊！” 董小姐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这个桥段了，每次听都觉得是娘亲 对自己的一种控诉，一种谴责，一种无可奈何。 董小姐本能地用手机搜索航空公司的电话号码，才发现自己 手机还一直是飞行模式。“咱家 wifi 密码是多少？” “啊，wifi 啊？我不知道，安上以后就没变过。不是你的生 日吗？”田会计开始翻箱倒柜地找密码，“我跟你说，肯定是藏 在一个非常有道理的位置。” “哎呀，别找了，我给你重设吧。”董小姐撸起不存在的袖 子打算加油干。 两个小时过去，董小姐一番摆弄之后，一时间路由器不认得 光纤、光纤不认得电脑，全家彻底都不能无线上网了。晚上 10 点 钟，董小姐时差错乱，困意难挡。 “这孩子，怎么在桌上睡了？快进屋去吧！”田会计埋怨着， 把董小姐搀扶进屋里，“你说你，行李找不到就算了，网还给我 们破坏了！你是猴子请来的救兵吗？“ 在田会计对网络语言无以伦比的运用中，董小姐满怀悔恨地 睡去了。 第二天 5 月 12 日（北京）星期四 大风25°C 刮了一夜的大风。董小姐被客厅里的骚动吵醒，试图继续睡， 却听见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阿姨，这密码您写下来就压在主机下面了吧。” “哟——可不就在这嘛！密码就在电脑下面呢。我一会儿让 萌萌来看一眼，我就跟她说是个有道理的地方，她就不让我找。” “妈！我不是说我起来弄么？”董小姐揉着眼睛走出卧室。 客厅里站了一个高个子卷毛儿，黑色皮夹克配褐色短裤，也不知 道他是冷是热，地上还多了一个头盔。董小姐心想国内服务行业 就是不一样，这一大早才几点啊，修电脑的就开始上门服务了。 然后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他的脸，这小孩儿浓眉大眼还挺帅的。 “萌萌，你快看，人家给你送箱子来了。还顺手把 wifi 给修 好了。”田会计的表情温暖如春，和昨晚对董小姐冷嘲热讽的画 风完全不符。 董小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谁？送什么箱子？” “这是小司，你拿错人家的箱子了，人家过来跟你换的。” 田会计指着客厅地上一个和她的行李一模一样的箱子。董小姐行 李箱上的小星星贴纸还在。 “嗯，我的，是我的。那他怎么能证明那是他的？”董小姐 起床气没过，想象着电影上那些偷渡海关的走私贩穷凶极恶的样 子，不爽自己到手的好几十万高档货就要没了。 “阿姨比你机警多了，先查了我的身份证、机票，还有购物 清单，还分别对我本人和证件进行拍照，按网上查好的航空公司 电话确认了。你要不先看看你的东西都在？别丢了什么。”卷毛 儿打量着董小姐，嘴角露出一丝不经意的坏笑。董小姐顿时觉得 自己刚睡醒的这副狼狈相儿让他看得好像一丝不挂。 “你等一下。”董小姐把自己的箱子拉回屋，除了 I20 被翻 出来放在最上面，下面的东西都一一码放好。董小姐绕到洗手间 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深呼吸了一下，又出现在客厅。可卷毛 儿却已经走了。 母女俩在阳台上眺望着卷毛拉着箱子下楼，骑上一个翻斗摩 托车 。 “我这儿还没检查完呢，你怎么就让人家走了？”董小姐有 点埋怨。 田会计莞尔一笑：“我看你跑到厕所里捯饬去了，怕人家等。 你丢东西了？” 董小姐翻了个白眼，所答非所问：“什么活宝你都敢让进， 你警惕性去哪儿了？” “他说你包里有 I20 和学校材料，还有一大堆母婴产品，估 计是有孩子还要出国上学，肯定时间也不够用，怕耽误事儿，他 就给送来了。小伙子不错，挺机灵的。” “机灵什么呀，一箱子奢侈品，不是代购就是土豪。” “说是帮朋友的。” “那就是代购。” “不，说是箱子是朋友的。本来咱不接他电话，他朋友就打 算跟航空公司交涉理赔的，结果这小伙子还挺会办事儿的。你看 人家，你呀，待人接物都得学着点儿。” “学什么呀。说不定里面都是毒品，幸亏我没被海关拦下来， 要不然该拉我去枪毙了。“ “可以啊，挺会编的你。我跟他说你还未婚，孩子她爸是外 国人，不要你了。” 董小姐听着自己亲妈给自己加的戏，眼眶像皮筋被撑大了一 圈，“疯了吧您！”可见精分、爱演这都是遗传的。自己也就跟 1 飞机邻座大妈装装蕾丝边，在田会计这里真是小巫见大巫。 2 “你猜人家怎么说？”田会计转身美滋滋地走回客厅，“跟 我说难为你了，但是看着申请材料觉得你人这么聪明，自己也能 好好的。他离婚了以后，觉得自己对着过比两个人错着过好多了。” “这么小就二婚能是好人吗？”董小姐给亲妈的茶杯里续上 热水。“卷着毛儿骑个翻斗儿，以为他谁啊，当代孙悟空吗？” “我跟你说，这小伙子面善，你看那鼻子，那眉眼，比你那 什么航、什么姆，顺眼多了。”田会计故意装作不记得董小姐前 任和现任男友的名字。 董小姐对田会计这欲盖弥彰的傲娇逗得直乐：“那什么航和 什么姆都没他帅啊。他才是您的 type（类型）啊，我的娘呀。”正 说着，董师傅正从外头回来，手里拎着刚买的大虾，打算给自己的 宝贝女儿做顿贴心家常菜。“董师傅，快来给田会计看看病。” “你们俩一大早就不消停，想吃什么呀？”老董对刚才的剧 情没有一丁丁好奇心。 “哎呀，做什么呀，出去吃吧？”董小姐把什么航什么姆以 及什么卷毛儿的事儿都抛到脑后，专心在老董面前撒娇。 “欢迎您来到金色草原大酒楼，请保管好自己的随身物品。” 金色草原的服务员拿着高音喇叭，在餐桌间边巡视边高喊，吓了 董小姐一大跳，筷子上那片流着辣椒油的羊肉应声掉进了佐料盘， 顿时溅了她一身。 “董！晓！萌！我刚还赞了你朋友圈呢！”董小姐刚擦洗完 衣服上的佐料污渍，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满身喷香的妖艳女人就 一把抱住了她。 李姗姗一双烟熏大眼热情地忽闪着：“你不是在那个什么三 体国际中心当翻译么，怎么还要回去上学啊？你回去上学还在北 京找什么 temp（短工）？” 姗姗是董小姐在美国认识的朋友。美国的朋友和中国的朋友 不一样，中国的朋友，比如姚大夫是大浪淘沙、万里挑一的，美 国的朋友，比如姗姗是狭路相逢、且行且珍惜的。像姗姗这样的 明明是汉中人，一到美国就一口台湾国语的小姑娘，放在北京董 小姐是绝不会扫一眼的。但在美国不一样，董小姐就读的人类学 系没一个中国人，就在新生接待的 Welcome House（迎新屋）认 识一个姗姗，一起坐校车，一起去中国超市买菜，一起办电话卡 建立起来的相依为命的情感。美国工作不好找，工作签证抽签抽 了两次都没抽中。姗姗实习了一年之后，很扫兴地准备回国结婚。 结果她人回去了，男朋友却跑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我 H-1B 到期了，老板也不帮我续签，说什么国内反腐生 意不好做，他打算改做大巴生意了。我重新申请了个学校学会计 呢，好歹有个身份继续找工作，也不知道该不该彻底回来。”董 小姐努力将自己纠结了快一年的选择浓缩成一句话，好像姗姗是 等着听 15 秒初创企业策划案的风投老板。 “H-1B 转 F1 不是不用回国吗？”姗姗用加长加密的睫毛上 下扫了扫她，好像董小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这么回来 签不怕被拒啊？” “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回来参加我发小儿的婚礼。” 董小姐读过丹·艾瑞里《可以预测的非理性》一书说：人类爱比 较是因为幸福不好量化，有比较才有看得见摸得着的优越感；跟 过得太好的人走太近难免要徒增失落感。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董小 姐和姗姗两个 Loser 做得了长久的朋友。虽然姗姗海归三年四处 碰壁、情路坎坷，但是董小姐在美国的德性也确实好不到哪儿去。 这么多年，大家互通有无，保持着战略友谊关系。 “要是特别亲的，怎么也得给 1000 块吧。前几天我表弟结婚， 我在上海出差，饭我都没吃，还得随个 1314，就是一生一世的意 思。”姗姗一边补妆一边向董小姐传授国内婚嫁礼节，“这都是 等价交换，门口有个伴娘专门负责点钱，这次你给 1314，下回她 还给你 1314。现在还流行众筹蜜月呢，你说多臭不要脸呀！蜜月 是什么？蜜月是刚 tmd 为了他们兴师动众地开完派对，然后再附 送上 sex vacation（性爱假期）！给他们花了那么多钱就吃顿饭 说，现在还要捐钱给他们去外国啪啪啪，这不是逼着咱们自己花 钱买狗粮虐自己么！”姗姗补完妆正要拉着董小姐再说点什么， 只听—— “萌萌，你没带纸吧？”田会计隔着洗手间门就嚷起来了。 姗姗见了田会计，一通寒暄，北京话更溜儿了，在美国练就的台 湾腔连影儿都没了。姗姗的适应能力让董小姐赞叹不已。 “萌萌？你到底去不去啊？”田会计问。 “嗯？” “这孩子，姗姗问你要不要去给那个公司的专家团当翻译。 你看你签证也没谱呢，这么多天别老在家待着，你也多出去锻炼 一下，看看现在中国生意场是怎么回事儿，万一将来海归呢？” 田会计明显打定了主意。 随团翻译这事董小姐算是本行了，但是头一次在国内干。在 美国带领导们吃饭并非易事，中国领导们对座位顺序、夹菜先后 都有很多讲究。这次反转带美国专家游中国，不知道自己能否胜 任。可是，姚大夫的份子钱确实亟待解决。她那个大表姐本来就 有钱，这次必定不会少给。董小姐觉得 1000 块都不一定拿得出手。 还得多准备些以备不测。 “每小时 200 块，这换成美元也不错了。你干一天份子钱就 出来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我要是有时间我就自己去了。 姗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把自己推不掉的活儿说得责无旁贷， 非董小姐莫属。 “得了，我替她做主了，让她去！”董小姐还没说话，田会 计已经拍板儿了。 “你吃吧。”在《北京新闻》的伴奏下，大一模样的刘航看 着董小姐，把松鼠鳜鱼推到她跟前说，“ 你才吃了一口。” 18 岁的董小姐抱着刚收到的 99 朵玫瑰，掩饰不住幸福的笑 容，又免不了责备地说：“你说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帅，千 金一笑？” 刘航眉飞色舞地说：“告诉你吧，咱们这个年龄最适合走极端。 你看我现在一倾家就荡产了，一家徒就四壁了。将来你告诉你妈， 当初为什么以身相许给我刘航？你就说为了一条松鼠鳜鱼！咱要 的是这种因小失大的范儿。” 董小姐盯着他眼睛上长长的睫毛。男生应该有这么长的睫毛 吗？董小姐叹了口气，“那么多钱买什么花啊，又不能吃。” 刘航胡撸了一下她的头：“怕什么？无产阶级失去的只能是 枷锁！谁说不能吃的？”刘航从她怀中的玫瑰里摘下一朵放在嘴 里，玫瑰一下子被他咬碎。他目光炯炯地看着董小姐。 好像被注视灼伤了一样，半梦半醒的董小姐起了一身鸡皮疙 瘩，冲着梦里的刘航喊了一句：“你傻啊！别扎着嘴！” 只听见田会计也在她梦里画外点评到：“呦，做梦怎么还说 中文啊？” 董小姐终于被第二句画外音吵醒。再闭上眼，刘航和玫瑰都 不见了。自己在沙发上已经睡得脸上都有印子了。 下午，董小姐穿上运动服陪二老打乒乓球，见到了社区活动 中心的一票球友。大家都爱跟老董打，因为他话少打得好，基 是他做任何事的风格。田会计则是四下里找人陪打陪聊天，在球 馆的每个角落都能听见她好像爬电网一样一惊一乍的呼喊声。偶 尔有人坐在董小姐旁边等着上场，难免会问：“姑娘在美国哪儿啊？ 去了多少年了？哟，还要念书啊？不是已经工作了么？那绿卡还没 拿着啊？也没结婚呢？你妈给我们看你在美国的照片跟明星一样， 本人看上去气色怎么这么不好啊？叔叔阿姨替你心痛哟！” 基本上和飞机上的大叔大婶们是一个套路。可是，董小姐此 时就不能再由着性子假扮热爱同性，只好狠下心来，任由不知名的 大叔大婶们为她“操碎了心”。当然也有要求董小姐报出之前的薪 水对比一下目前北京物价的，质问她在美国为什么没买辆奔驰开开 的，“哦，原来美国的工资也不够花，哈哈哈。”诸如此类。好像 这些话董小姐闻所未闻，专要等他们一一开发分享。 董小姐深感作为一名美国 Loser（失意者），最大的好处就 是可以在美国怎么丢人都没人管，可一回国，随便见个人就得被 “关心”得体无完肤。她默默地掏出手机假装忙碌样儿，其实手 机并没有信号，只好看看回国前更新的电子杂志。 有一个著名的街拍博客叫“人在纽约”，专门街拍纽约居民， 然后配一段关于这个人的人生片段的文字。杂志里面选登了几张 照片，有一张吸引了董小姐的注意：一个白领姑娘盘腿坐在候机 大厅地上，电脑插在墙上充电，身后一个拉杆旅行箱。图释文字 这样写道： 我人生最大的烦恼就是和父母住得太远，他们在东海岸，我 在西海岸。我有一个朋友说我这叫 lightbulb trip（电灯泡之旅）。 我这次来纽约是出公差，然后抓紧时间看一下我的父母。当你很 久不看你的父母，他们总会攒一些需要你做的特别简单的事情， 诸如坏掉的电灯泡需要你去帮着换，等等。如果你不回去，他们 就会一直坐在黑暗中。这一直让我心存愧疚。 这段文字马上让董小姐想起老董车上的空调。老董在她出国 后第一年终于买了车，直到三年后的冬天董小姐第一次回国，才 发现老董一直不知道车上有个除雾按钮，每次天冷车窗起雾，老 董都要摇开车窗通风，再用一块抹布擦窗子里面，才能看见前面 的路。想到这里，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萌萌，你跟你爸打一盘，我好发朋友圈里。”田会计回到 董小姐这里，董小姐放下让她心烦意乱的手机，拿起球拍，站在 老董对面。老董身板儿已经有点佝偻了，但是站在球台边儿不怎 么显。董小姐一个下旋球发了出去。 “你可千万记得把这个拿回来啊，别跟上回似的，掉车上， 害得全家这一通找啊！” 借着台灯的灯光，田会计摩搓着房产证， 递给正在准备签证材料的董小姐。 田会计说的是董小姐第一次申请出国签证的事。那时候董小 姐还上高中，有个交换学生的项目，要去澳大利亚一个月，结果 去使馆的路上她把护照丢了，全家追着那趟公共汽车，最后在南 三环找到了。田会计这一路数落啊。后来董小姐到了美国还丢过 很多东西，到了迪士尼门口发现票忘带了，人也让进了；在爱荷 华带团把 kindle（电子阅读器）丢了，过了一个月，租车公司居 然把 kindle 寄到了她家；吃了罚单还可以去申诉，开罚单的警察 缺席庭审，她的罚单就被注销了。在美国混了几年，感觉自己丢 三落四的毛病居然给惯得理直气壮的。 “你烦不烦啊？我出国这么多年了，也没把自己给丢了呀。” 董小姐被自己的音量吓了一跳，到家还不到一天就要跟田会计吵 架了吗？ “哎呀，你这孩子，现在怎么说不得了？提醒一下也不行？ 你说你一天到晚丢三落四的，我们辛辛苦苦挣下这么点产业，丢 了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明明心里想着，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一张嘴董小姐还是压不住火地喷了出来：“就这么个破房产证至 于吗？丢了不能补吗？” “补？你去补啊？哪回不是你妈四九城跑着给你擦屁股？你 说你忘带成绩单，不是你妈给你去学校补的？一会儿又要换美元 啦，一会儿又要学历认证啦，你说哪一样你提前想好了不能自己 去办。” “你不就怕麻烦吗！退休了一天在家坐着干什么啊？”董小 姐明显已经理屈词穷了。 田会计把房产证拍在桌上，摔了门去客厅和老董看电视了。其 实这一幕按田会计喜爱的韩剧对白演非常简单，董小姐只需要说： “偶嘛，阿拉索 ，我列个单子，递进去什么，签证官还得还给我 2 什么，我都有数思密达！”结果董小姐非要喊，非要生气，非要顶 撞田会计，好像田会计的嘱咐戳破了董小姐脆弱的自尊。这么多年 过去了，她董晓萌还是什么也没有，什么也干不成。 枯坐在床上，董小姐跟姚大夫发微信抱怨，看着床头一家三 口上次在 T3 浑天仪前的合影，眼眶就湿润了。因为每次飞美国 之前都要在那前面拍个照，然后拜拜。以前过了安检挥手再见才 是泪崩的瞬间，有了浑天仪照相的环节后，连安检都不用过，一 看见浑天仪，眼泪就蓄势待发了。 “呦，wuli 空巢小孩儿还有脸耍贱啊？”姚大夫似乎不怎么 忙，马上就回了。姚大夫给董小姐起了个外号“空巢小孩”，因 为她一个人在外生活惯了，虽然一年都未必能见上一次父母，可 是每次见面都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发脾气，发完马上就后悔，然 后在飞机上哭好几个小时，姚大夫每次都耐心辅导。董小姐发了 一个以泪洗面的表情。 “哎呀妈呀，就会哭，还不赶紧滚去道歉。”姚大夫发了个 笑 cry（哭）表情。 吃晚饭的时候，客厅电视里在播放劈腿女星成功上位准备跟 著名制片人完婚的八卦消息，女明星发表声明说自己早已离婚了， 制片人也表示恭候佳期。田会计一边给大家盛饭，一边不屑地说： “解释就是掩饰。这世道哪儿还有什么真情？也就亲生爹妈还能 相信。” 董小姐接过饭碗，重重地点了点头，算是跟田会计和好了。 电视里女明星和前夫的结婚照充满了画面，董小姐突然觉得这个 前夫在哪儿见过。 “谁啊？这是？” “王若水吗？说是整了好多次容，老上什么选秀节目火的， 我也没怎么看她演过什么。” “还是 wuli（我们）田会计火眼金睛，最能透过现象看本质 了！”董小姐一派阿谀奉承，田会计也一副尽弃前嫌的样子。 体育新闻播报国安输了球。每次回国，董小姐对物是人非的 事情总是少不了要大惊小怪一下，比如地铁一下四通八达了，没 有手机 APP 叫不着出租车了，卖菜大婶也要求微信支付了，满街 都是共享单车了，都是往好处往高大上里更新，唯独国安这个消息 董小姐接受不了。很难相信，自己小时候力挺的球队，现在居然到 了要保级这个地步。董小姐和刘航站在工体门口围着绿围巾高声 呐喊的那些日子都掩埋在时光里，再没人理会、没人留恋了。 · ·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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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你看不见我略略略
中了毒，根本停不下来
值得一看
一种全新的角度切入
这本就又回归朴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