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本集子是还读者以一个完整的高尔基的初步尝试。高尔基留给后人的文学遗产宛如一片浩瀚的大海，仅苏联1949—1956年间出版的远不是全集的《高尔基文集》就有30卷。从那时到今天又发表了大量的当初未收入30卷文集中的高尔基

的作品。要在如此广阔的文字海洋中选出三十几万字来代表高尔基的创作的确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为了做好这一尝试，我为这一集子的选编工作定了两条原则：一是尽量考虑到入选作品在题材、体裁、思想内容和艺术手法上的多样性，二是略已知之所详，详已知之所略。

因此，收人本集的有作家早期的浪漫主义小说和诗；有作家中期写的政论和运用伊索语言，吸收象征主义手法创作的童话；也有作家晚年的地道现实主义的回忆录、文论、书信。从为人类光明而牺牲自己的超人丹柯、自由的流浪汉切尔卡什，到工运领袖巴维尔、革命导师列宁等人物形象的长廊中，我们可以看到高尔基从向往光明，到坚信社会主义，同时又痛苦思索理想与现实的矛盾的心路历程。

特别应当指出的是，本集中收入了我国读者以前未曾读过的高尔基的作品，这些作品的发表在俄罗斯也只是最近几年的事。这些作品有政论文《两种灵魂》、《不合时宜的思想》（节选），给列宁、罗曼·罗兰、丘科夫斯基、亚戈达、斯大林等人的信。

《两种灵魂》集中反映了1905年革命后高尔基对俄罗斯民族精神的长达十年的深刻思考，同时也是一篇具有真知灼见，但也不无偏激的东西方文化比较论文。《不合时宜的思想》在前苏联曾被禁读达70年之久，直到1988年才重新出版。在这部写于十月革命前后的著作中，一直向往革命、呼唤革命的高尔基冷静地分析了与革命大潮相伴的将马克思主义庸俗化的过程，尖锐地批评了暂时的革命者（真正的假革命）破坏法制、滥用暴力、摧残文化的罪行，热烈地呼吁发展生产、尊重文化、尊重科学和知识分子、弘扬人道主义、建立广泛的革命统一战线。高尔基像今日的后现代主义者那样自嘲地把这些想法称作“不合时宜的思想”，确实其中也有一些失之偏颇之论。但可以说，1921年，列宁正是吸收了高尔基的若干”不合时宜的思想”才制定了新经济政策，赢来了20年代苏维埃政权的巩固和经济的复苏。列宁逝世后不久，斯大林停止执行新经济政策，使《不合时宜的思想》中所批评的社会弊病重又蔓延开来，为日后的苏联解体埋下了隐患。

高尔基给列宁、亚戈达、斯大林的信驳斥了某些人所谓“高尔基是斯大林国内倾轧的帮凶”的说法；高尔基对国内历次政治运动中的受害者充漕了同情，为他们奔走，求情，千方百计减轻他们的苦难。高尔基给斯大林的信是用公事公办的公文语体写成的，他同斯大林打交道是因为他知道，他要做的事离开斯大林就不可能做成。这一点我们只要将他对列宁和斯大林的态度做一比较，就显得更加清楚了。高尔基在给列宁的信中可以直抒胸噫，喜爱怒骂，但他一直“带着怨忿爱”列宁，列宁逝世后，他写下了回忆录《列宁》，塑造了这位伟人的可以永久流传的文学形象；而在斯大林派人向高尔基提供了有关自己的材料，以供高尔基为他立传之后，高尔基也只是写了一页就不再往下写了。

我感到最为遗憾的是，限于篇幅，在高尔基的长篇小说中，我仅收了《母亲》的两个片断，而在我看来可以称作高尔基一生“最主要的书”的《克里木·萨姆金的一生》却连片断也没有选收，因为我记得著名高尔基研究专家伊·格鲁兹杰夫说过：这部书“内部相互之间的有机联系极为紧密，几乎无法将其摘出引用”。好在高尔基的长篇小说都具有总结性，而《克里木·萨姆金的一生》所总结的思想与艺术探索在入选的作品中也得到了相当程度的反映。

这本集子的小说、诗、童话·杂文·回忆录、文论等部分采用了叶水夫、曹葆华、戈宝权等老一代俄国文学研究专家与翻译家的译文。我谨在此向他们表示最诚挚的敬意与感谢。政论、书信部分用的是我的译文。高尔基生平创作年表是我编写的。我欢迎读者与同行对我的工作进行批评。

集子编完了，但是细想一下，给读者一个原本的完整的高尔基的尝试还只做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要由亲爱的读者们来完成，只要他们能充分调动自己的思想和情感、解放自己的想象力，随着作品文本的展开同高尔基一起积极地思索，他们就一定会看到一个原本的完整的高尔基，一个复杂矛盾，而又深刻伟大的高尔基，也许唯其复杂矛盾才深刻伟大，因为单一总是与浮浅、渺小联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