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心比激情更重要

我能否说服你也将激情抛之脑后呢?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对激情是持反对态度的。你没料到我会说出这句话吧,或者说,我对宣扬激情是持反对态度的。我反对过度宣扬“只要追随你的激情,一切都会安好”这句话。我觉得,这种建议不但无用,有时甚至是冷酷无情的。

首先,我之所以说这种建议无用,是因为如果大家都找到了自己的激情所在,那么他们大多已经跟着激情走了,也就不需要别人的劝说了。(激情的定义也正是如此:它就是一种让人几乎无法自控地疯狂追随的嗜好。)但是,许多人并不明白自己的激情到底在哪里,有些人的激情或许同时分散在不同的领域,有些人或许正在经历激情的“中年转折”,而这些因素都可能导致人们感觉困惑、受阻或缺乏安全感。

如果你不明确自己的激情在何处,而且偏偏有人没心没肺地让你追随自己的激情,那么你就算对这个人竖起中指也不为过。这就好似有人告诉你只需变瘦就能减肥,或是只需拥有多重性高潮就能拥有和谐的性生活一样——这根本没有意义!

我算是一个很有激情的人,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天天都要激情澎湃,有时我自己也搞不清激情到底去了哪里。我并非时时刻刻都能感到灵感四溢,也并非每分每秒都对接下来要做什么十拿九稳。

但是,我不会枯坐在那里等待激情的降临,我会坚持不懈地进行创作。我认为,在有生之年能够持续创作是我的特权,而且我很享受创作的过程,更重要的是,我相信创意一直都在努力找寻着我,即便是在我看不到它的时候也是如此。

那么,在你激情退却的时候,又该如何找到创作的灵感呢?

这时候,好奇心就该上场了。

在我看来,好奇心才是秘密所在。好奇心是创意生活的真理和途径,它包罗万象、贯穿始终。而且,好奇心是人人触手可及的。激情有时会显得遥不可及,就像是一座处地偏远,只有天才和受到上帝启迪的人才能触及的火焰之塔。但是,好奇心是一种更加温和、平静、友善且民主的特质。好奇心所付出的代价也远远低于激情,激情会让你妻离子散、家业尽失、剃度出家,甚至搬到尼泊尔去生活,而好奇心的要求远远没有这么高。

具体来说,好奇心只会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有没有什么东西是让你感兴趣的?”

有吗?

哪怕只有一点儿兴趣也行?

哪怕你感兴趣的东西再无趣或微不足道也行?

这些问题的答案不会将你的生活付之一炬,不会逼你辞去工作,不会逼你改变信仰,也不会让你头昏脑涨——这些问题的答案只会暂时占据你的注意力而已。在这片刻之中,如果你能暂停下来,捕捉到一点点兴趣的火花,好奇心就会指引你,让你去认真审视这件事。

动手去做吧。

这是一条线索——虽然看上去不像,但它确实是条线索。请相信这条线索,看看好奇心接下来会把你带向何方,然后跟随这些线索。切记,它不是沙漠中的神谕,它只是一场无伤大雅的寻宝游戏。好奇心的线索或许会指引你到达意想不到的地方,或许会指引你找到自己的激情所在。但是,你要为此穿过一条由暗巷、秘门以及地下洞窟构成的难寻踪迹的密道。

没准,这场游戏只会让你白费力气。

你或许会倾尽一生来追随你的好奇心,到头来却连半点儿收获也得不到。你能得到的,便是将一生投入潜心提问所带来的满足感。

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你向所有人宣布,你拥有丰富多彩的一生。

我举一个例子,让大家看看这场探索好奇心的寻宝游戏能把你带往何处。

之前,我告诉过你们,那本我疏于照料的关于亚马孙丛林的小说,那本最终从我的意识里跳脱出来并进入安·帕奇特的意识之中的小说。那篇小说就是一部由激情而生的作品,其创意是通过身心受到刺激和启迪而生成的脑电波传递给我的。但是,我却因急于解决温饱问题而分了心,没有为这本书下足功夫,这本书也因此离我而去了。

就这样,这本书与我擦肩而过。

在亚马孙丛林的构想远去之后,身心受到刺激和启迪而生的脑电波并没有立即造访。我等待着伟大创意的光顾,也不断向宇宙宣布“我已经做好了迎接伟大创意”的准备,但伟大的创意却迟迟不来。我没有起鸡皮疙瘩,后颈的毛发没有直立起来,胃里也没有翻江倒海的感觉。奇迹没能出现。这就好比是门徒保罗骑着马匹去往大马士革,但一路上除了几滴淅淅沥沥的雨点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在绝大多数的时候,人生就是如此。

我埋首于日常生活的杂事,并赋闲了一段时间,平时就写写邮件、买买小东西、解决一些突发情况、寄发生日贺卡,让生活井然有序地进行着。时间渐渐流逝,充满激情的创意仍然没有到来。我没有慌张,而是像我之前经常做的那样,把注意力从激情转移到了好奇心上。

我问自己:“现在,有没有什么事是你感兴趣的?”

“任何事情都行?”

“哪怕只有一丁点儿兴趣也行?”

“再无趣或微不足道都行?”

结果,我真找到了答案:园艺。

(请大家按捺一下兴奋之情,我说的可是“园艺”!)

那时,我刚刚搬到新泽西乡下的一个小镇,买下了一幢带有漂亮后院的老房子,我想在后院里打造一座花园。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我非常意外。虽然我从小就看到母亲将家里的花园打理得错落有致,但从没有对花园产生过什么兴趣。虽然母亲一直在教我园艺技能,但懒惰的我却一直没下功夫。我不是个钟爱园艺的人,小时候就对田园生活没什么热情(我觉得农活既无聊又麻烦),长大后也一直没有产生兴趣。离家去纽约生活、成为旅人,都是因为我厌恶农活,但如今,我却搬到了一个小镇子里,居然想打造一片花园。

在此说明一点,我对花园的渴求并非不顾一切,我并没有打算为花园献出生命。我只是觉得家里有个花园挺好的。

这是好奇心在作祟。

这次的心血来潮并没有引起轩然大波,我本可以将之抛诸脑后。虽然连冲动都算不上,但我并没有弃之不顾,而是跟随着好奇心留下的细微线索种了几样植物。

在这个过程中,我意识到,我对园艺的了解要比我想象中的多。很显然,虽然童年的我一直在努力抗拒,但还是在不经意间从母亲那里学到了一些东西。让休眠中的知识重见天日的感觉挺过瘾,于是我又多种了几样植物。这勾起了更多关于童年的回忆,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和祖母,以及祖上一辈辈在田间劳作的女性。这样的感觉非常美好。

一季终了,我的后院也焕然一新。我打造的花园看上去与母亲的花园有了鲜明的差别,我打上了自己的标签。比如说,母亲种菜水平一流,但我对种植蔬菜并没有什么兴趣,而是对我种植得比较好的最明艳花哨的花卉情有独钟。不仅如此,我发现自己不仅想培育这些植物,还想了解它们。具体来说,我想探索这些植物的“前世今生”。

这些点缀着后院的鸢尾花,它们的原产地到底是哪里呢?我只花了一分钟就在网上查出,这些鸢尾花并非产自新泽西本地,而是源于叙利亚。

这个发现挺有趣。

接下来,我又做了更多调查。原来,我家周围的丁香花,其祖先曾在土耳其绽放过。我家的郁金香虽也源于土耳其,但是它们与土耳其本地的野生花种相比更绚丽,它们经过了荷兰人的不断改良。我家的山茱萸来自本地,连翘则来自日本。我家的紫藤花的“老家”也在异国他乡——当年,一位英国船长把这种花从中国带到了欧洲,然后英国移民又将它带到了美洲新大陆。

就这样,我开始对花园里的每种植物做起背景调查,并把所学到的知识记在笔记本上。我的好奇心越来越强烈,我发现,真正让我感兴趣的并不是花园本身,而是花园背后的植物历史。

这个主题应该能写成一本书,对吧?

有这个可能吧?

我不断跟随着这好奇心的踪迹,我选择将信任全盘倾注在自己的兴趣之上,我选择相信自己是基于善意的出发点才对这些关于植物的薄物细故感兴趣的。相应地,与我对植物史所新建立起来的兴趣相关的种种征兆和巧合,也渐渐在我的眼前出现了——合适的书、合适的人以及合适的机遇纷纷而至。比如,我需要向一位专家打听有关飞蛾进化史的信息,谁知这位专家就住在距离纽约北部我祖父家几分钟车程的地方。而且,我一直在寻找的知识的关键点,竟藏在我从曾祖父那里继承的有两百年历史的旧书里,这本老书写得十分精彩,可以润色成一本很棒的小说。

一切都恰到好处地摆在我的眼前。

接下来,我采取了一些更疯狂的举动。

为了收集更多有关植物研究的信息,我踏上了环游世界的旅途:我从新泽西的后院飞到英国的几家园艺图书馆,我从英国的园艺图书馆飞到荷兰的中世纪医药园,又从荷兰的中世纪医药园飞到法属波利尼西亚飞蛾遍布的洞窟。

经过了3年的研究、旅行以及调查之后,我终于坐下来,开始动笔创作小说《万物的签名》。这本小说讲的是一个虚构的19世纪植物探险家的故事。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写出这样一本小说,这本书几乎是平白无故地出现的。我没有迫不及待地开始写这本书,而是跟随着一个接一个的线索,一寸一寸地向前挪移。等我从这场寻宝游戏中抽身,开始写作的时候,便已经完全沉浸在对19世纪植物探险的热情之中了。3年前,我甚至没有听说过19世纪的植物探险,我只想在后院里建一座普通的花园罢了!而现在,我已经完成了一部关于植物、科学、进化、流产、爱情、挫败,以及一位女性实现心智升华之旅的长篇小说。

这部作品就这样诞生了。这作品之所以能顺利诞生,正是基于我对身边出现的每一条好奇心的微小线索都持有接受的态度。

你看,这也是创意魔法。

这是一种看上去不那么起眼、细水长流的创意魔法,但你不要轻视,因为它也是创意魔法。

你只需学着去相信它。

抱着接受的态度,这才是关键所在。

这么说来,那些最能激励我的创作者并不一定最有激情,但他们都有好奇心。

好奇心可以让你持续创作下去,而激烈的情感则会转瞬即逝。我欣赏乔伊斯·卡罗尔·奥茨写小说的速度,并且涉及的主题包罗万象,这全因她的兴趣爱好广泛。我欣赏詹姆斯·弗兰克会随心情接拍各种戏剧(他这一分钟还在拍严肃的剧情片,下一分钟就会跳到同性喜剧里),因为他知道这些角色并非个个都能为他赢回奥斯卡提名;在演戏的空当,弗兰克还会把时间花在对艺术、时尚、学术以及写作的追求上。(他在本行之外的创作是好还是坏,我一点儿也不在乎,我只是欣赏这个小伙子能随心所欲地跟随自己的爱好生活罢了。)我欣赏布鲁斯·斯普林斯汀不仅创作出宏伟的活动主题曲,他还根据约翰·斯坦贝克的一本小说创作了一整张专辑。此外,我也欣赏画家毕加索对陶瓷艺术品的涉猎。

我曾听到导演迈克·尼克尔斯谈论他高产的电影生涯。他说,他对自己失败的作品一直很感兴趣。每当他在深夜看到自己的失败之作在电视上播出时,便会坐下来把这部作品从头到尾重看一遍。但是,他对自己的成功之作却不会这么做。他会一边看着失败的作品一边好奇地琢磨:这个镜头竟然没拍成功,真有趣……

他既不感到自卑,又没有绝望,他只是觉得这一切非常有趣,就是那种“有时事情能成功,有时却不能,真的很有趣”的感觉。我觉得,饱受折磨和淡泊宁谧的创意生活之间的差别,仅仅在于“糟糕”与“有趣”这两个词语之间的不同罢了。

话说回来,所谓“好的结果”,其实就是将抱怨声关小的糟糕的结果罢了。

我觉得,很多人都是因为惧怕“有趣”这个词,从而放弃对创意生活的追求。我非常欣赏的心灵导师佩玛·丘卓曾经说过,人们在修习冥想时,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他们在冥想即将变得有趣时就选择了放弃。也就是说,冥想一旦不再轻松,变得痛苦、无聊或让人焦躁不安的时候,他们便会选择放弃。他们发现让自己害怕或受伤的感觉时,他们便退出不干了。如此一来,他们就把既精彩疯狂,又能让人脱胎换骨的部分漏掉了,而这部分正是你在撑过难关,进入内在那片未经探索的原始宇宙时才能发现的。

或许,人生中重要的方面都是如此吧。无论你追求的是什么,无论你探索的是什么,无论你创造的是什么,你都不能太早放弃。就像我的朋友罗伯·贝尔牧师所说的一样:“不要匆忙跳过那些最能让你脱胎换骨的体验和环境。”

你不要在遇到困难或得不到回报的时刻就丧失勇气。

你知道这样的时刻意味着什么吗?

这样的时刻意味着,有趣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1.相传保罗在一次去往大马士革追捕基督徒的行动中经历了神迹,被复活的耶稣感动而成为基督徒。——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