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度的来源

栽下一片刺丛,为它们浇上整整一年的水,它们还是只能长出刺来。而栽下一棵枣树,即使丢在那里不管,它还是会不停地生出枣子。

风度是人类物质和精神生活的双重产物,它既产生于环境,也来源于性格。

如果你能够同时观赏几幅出自于不同时期和不同国家的绘画,而它们描绘的又分别是不同的贵族和农民,那么,结果往往一目了然:他们与我们城乡中的那些相应的阶级也十分相称。现代贵族,不仅仅在蒂蒂安笔下古维也纳总督的身上和古罗马的硬币以及塑像上得到了细致入微的显现,而且,也同样在海军准将帕里携回家中的那些描绘日本显要的绘画中得到了生动的体现。

无垠的土地和不尽的利益,不仅仅是那些管理它们的头头们的私有物,而且,它们还可以塑造强大有力的风度。一只敏锐的眼睛,可以辨清如蛛网般精密复杂的等级秩序,也可以从对方的言谈举止中看出自己通常所受的敬意,看出人们对自己的敬意达到了什么程度。一位王子,每天都有人向他献殷勤,而且,高层的达官显贵们也总是把自己最高的礼遇和敬意奉献给他,那么,他一定会养成期待和接受这种殷勤和礼遇的习惯,而且也相应地养成一种适合其身份的接受和回应此种殷勤和敬意的习惯。

当然,毋庸讳言,例外的人和例外的方式总是存在的。英国的贵族喜欢乔装成田间的农夫。克拉弗豪斯是一个纨绔子弟,在他鲜明华丽的衣着和轻薄的举止之下,掩藏着他内心那种无法压抑的对战争的恐怖。然而,自然和命运是诚实无欺的,它必定在每个人的生命中留下自己的痕迹,给每个人和每一种品质挂上一个标志。

征服一个人的脸,并非像我们通常所想象的那样无足轻重,恰恰相反,这非同小可。也许,一个雄心勃勃的年轻人在得知风流倜傥的风度能够造就威风八面的外表时,会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事情的全部秘密,然而,事情并不如此简单。切记,千万不要被任何一种亲切可人的外表所迷惑。有时候,在温柔的外表下掩藏着的是一颗意志坚强的心。譬如,在马萨诸塞州,有一位已经上了年纪的政治家。他一生都在法庭上和国家政府里担任重要的职位,可他始终没有克服掉脸上、声音里和举动中显现出来的那种令人极端惊惧的火暴脾气。当他演说时,他的声音会反驳他:嘶哑、走音、喘息、发鼾……这一切都削弱他演说的力量,可是他,却毫不在乎。他清楚,无论如何,反正他得嘶哑、走音、喘息、发鼾,或者高声喊叫着表示自己的愤慨和异议。当他演说完毕,坐在椅子上之后,我们会发现,好像有某种疾病在他身上发作了:两手紧紧抓住坐椅,一刻也不敢松开。但是,我们不要忘记了,在这张急躁的面孔之下,却是一种坚强的、不屈不挠的、勇往直前的意志和一种永远在意志掌控之下的记忆。在这种记忆里,他一生里的每一个事实都排列得整齐有序,条理清晰,仿佛错落有致的岩层一般。这实在让人吃惊。

我们不要夸大了人为的力量,实在地说,只是在一定的程度上,我们才可以说风度是人为的产物,而从总体上讲,血液本身必须具备包容修养的能力,否则,一切修养都只能是空中楼阁。在旧世界里,顽固地维护乃至袒护血统,就是维护封建体制和君主政体的一个重要手段,就是它,为这个旧体制铸就了一个牢固的基础。其实,如果我们仔细地观察一番,就会发现,这在普遍的人生经验中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每一个人——数学家、艺术家、军人或者商人——都会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发现某些相似的特征与“天赋”,当然了,这些相似的特征和“天赋”,跟他自身是和谐的。可是,如果是在一个陌生人的孩子身上,无论如何他也不敢作出这样的假设。东方人在这个问题上十分保守。阿布杜尔·卡迪尔·埃米尔曾经以自己的幽默的口吻说过:“栽下一片刺丛,为它们浇上整整一年的水,它们还是只能长出刺来。而栽下一棵枣树,即使丢在那里不管,它还是会不停地生出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