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在忙碌中忘记了怎样去描述荷兰的模样

我们都在忙碌中忘记了怎样去描述荷兰的模样

CO2  CO2失败记  2014-10-24

掰着指头算一算,喜欢这篇文章已是8年
从小学五年级初见时的震惊与膜拜
六年级因为网上查不到电子版的,大年初一呆在网吧用8个小时一点一点敲在了自己的空间里
初一考上郑外一遍一遍的看,甚至能够背下来原句讲给别人听
再到现在听到任何与它有关的东西,都会忍不住再把文章拿出来看一遍。

我想我是中了魔。

《超常三年》讲的是三个在超常班的孩子的故事,他们因为有着超常的智商,小小的身体被繁重的学业压得喘不过气来,梦想已是奢侈品。很神奇的是,从五年级开始写这篇文章的我,在五年后,同样考上了与文章中差不多的少年班,庆幸的是,我的梦想不是乔希的画画,不是许愿的唱歌,也不是作者的写作,而恰恰是安安静静学习。

不知道到底喜欢这篇文章的什么,没有太华丽的辞藻,说是与自己经历的共鸣但却解释不了自己在考上少年班前就喜欢的五年和自己没有那么繁重的学业和还在进行的梦想,文章看了很多,大概再也没有见到这么舒服的笔触,仅仅是一个舒服,没有那么热血,没有那么哀怨。

静静的。

也没有恍然大悟,也没有沉重的反思与后悔。

静静地。

我曾经是那样疯狂的追寻它的痕迹,网上查作者,希望看到她文章里的博客,苦恼中国除了交大少年班和中科院少年班,哪里还有初中就开始的少年班,那样好奇作者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看文章出现的《越狱》,听里面的《晴天》和《Thank You》,查鸢尾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想象乔希在画着木马的时候,黑暗就涌过来了是什么样子。

谢谢有这样一个人,她的这些文字,让我在暴躁的日子,失望的日子,开心的日子,后悔的日子,将我拉回水平线。

谢谢。


超常三年

从前有三个人,他们各自有一个容器,里面装着他们的梦想。他们以为站在了阳光下,梦就会变得更加美丽。于是他们就把容器端到了阳光下。可是阳光迅速地让容器里的水蒸发,他们的梦想也没了踪影。空的容器中只装下了他们在阳光下的影子,黑色的影子。他们一个叫许愿,一个叫乔希。我都认识。因为我就是第三个。

初一

初一记忆如同一块琥珀石,里面藏着从前的实物,在事隔许久之后一如当年地保持着生动的模样。我又看见那一天的许愿。她穿着红色的裙子坐在钢琴边上,面对着舞蹈室的大镜子一边弹琴一边唱Jay的《晴天》。镜子里的阳光都反射到她的面容上,在她的眼睛里微微地闪耀。她的嘴角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清晰地哼唱着那一句我也很喜欢的歌词: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天就开着/童年的荡秋千/随记忆一直荡到现在……

我停在门口看着她一个人笑。竟然没有一丝的寂寞感。她是一种明朗的感觉。直到她回头对我笑,明亮得就要融化在阳光里面,我才发现她是比我想象中更显快乐的女孩子。

她说:“你是哪个班的?我是超常班的噢。”我说,好巧我也是。

她说“超常班”这三个字的时候有微微的骄傲,把每个音节都发得清晰而响亮。超常班全年级只有五十个学生,在反复选拔后确认有着优秀的智商,才被录取到这里,每学期免去学费一万二。所以我们跟别人走在一样的校园里,可以把头仰得高一些,因为成绩给我们庇护的光芒,把我们照得耀眼。

后来她热情地挽着我一同走了。我们简单地认识之后下午的信息课她就成了我的同桌。年过五旬的讲师在讲述如何运用Pascal语言给计算机编程。我低头仔细地逐句抄录,而许愿在偷偷用电脑挂Q。老师检查的时候我只得又将譬如program 之后要换行写什么之类的基础跟她讲了一遍。许愿于是就命令了那台不会自我思考的机器将“Xuyuanisatalent”重复了一百遍。她洋洋得意的时候,我说了一句“你好白痴哦”。她竟然笑得差点滚到电脑下面,引来了讲师眼中的“杀气”才收敛起来。

事情还可以巧到她原来还是我的室友。

第二天我们在美工室见到了一个男生。他正在专心地做一只木马。我们看着他仔细地用刻刀修好马鬃和眼睛的纹路,刷掉木屑之后用最细的毛笔描上繁复的花纹,蔚蓝背景下接连盛开的鸢尾花和郁金香。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木马,甚至没有发现我们的存在。阳光从窗口斜斜地照进他白色的衬衫,整个人变得有些透明,似乎就要和他的木马一同被光吸收掉。

他的背影是有落寞感的。

后来他终于说:“唉?你们怎么在这里?”接着就被许愿批评了一顿说他太没礼貌让我们站在门口半天也没声招呼之类的,直到他连声道歉并答应周末请我们吃饭许愿才罢休了。我想称赞他的木马很漂亮的时候许愿已经把我拉走了。我只知道他叫乔希。

周末我和许愿在人群挨挨挤挤的书城中拿着老师列的购书单买了三百多元的参考书和习题集。但是Pascal的教材没有找到,问过导购小姐才知道,那本书在大学专业的五楼。我们在成人群中寻书总是显得突兀的,其中有个大学生问我们为什么上大学的内容。许愿又是带着perfect的笑容说:“我们是超常班的唉。”那个人恍然大悟般地意识到:“噢,那你们必定是Y中的?”

显然我们学校响亮的名声和“超常班”这样响亮的称号让我们的异常之处成了正常,同时还能像持着金令牌一样面容泛光。

后来希打电话给许愿问我们在哪里。许愿报了个地点之后下楼就有一辆黑色奔驰在等着我们,然后直奔必胜客。许愿小声跟我哼了一句:“遭了,我可别得罪了贵家少爷。”

跟希聊天的时候,才知道他的父亲在美国工作,父母都不愿意他学画。他如父母的愿,考进这所中学,其实也为了在住宿的日子里能偷偷抽空去美工室画画。我说放心吧我不会告密的。他就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很亲和,就像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我当时真的希望他可以继续为他艺术的梦想而执著,就像他说他为什么喜欢木马——因为旋转木马总是带有梦幻的云端中被色彩拥抱的幸福感。梦想是令人快乐的。而他说父母的钱和成绩都不是他快乐的理由。

后来整个初一我们都还算快乐。偶尔被普通班的同学异样地看一眼也只作寻常。我们一起看了很多电影和书。我们一起打篮球和羽毛球。我每日听许愿唱歌和弹琴,又看着希画画。他们把梦想填进他们对艺术的喜爱,而我看着、羡慕着,并将感触填进我的文字。他们看了之后往往会很赞叹或者感动,这就算一同的分享了。初一的时候我们在年级的排名是我第一,希二十,许愿二十五。

日子云淡风轻。一晃而过。

初二

初二我们学过,冰在吸收热量的时候起初没有温度变化,当热量积蓄到一定量,它就会开始融化成水。到了这一年。我们才真正体会到“超常班”不是很容易混的。就像逐渐走进水中的人,在水至胸口的时候,才开始发觉呼吸的压迫感。很多东西因为到了一定限度而开始改变。

这一年,每一个人都开始露出焦灼的神情,开始在意自己自己在成绩榜上的地位,并且为了能怀抱更多的成绩而一路走一路丢弃从前的宝贝。比如许愿退出了合唱队,乔希只在课间时进行小幅创作,我的日记很久没有更新,领导每一次讲话都在提醒我们“超常班”这个身份,要我们向着满分奋力冲进,普通班平均及格的卷子我们平均要在九十分以上,中考时六万考生中要在前两千名等等。虽然我们有好一些的理解能力,好一些的记忆力好一些的起始成绩,但并不意味着我们做到这些就是轻而易举的a piece of cake.

我们开始牺牲大量的睡眠。一日只有四五小时的休息。我总在深夜两点舵还开着手电筒,听见腕上的手表秒针走过的清晰的声音,以及风吹过窗帘,如同有人提着脚步在悄悄行走的声音。我没有时间去恐惧或衡量我是三岁是否足够与黑夜抗衡,只是头也不抬地望着一本本字体很小页数很多地练习用笔刷刷地填上答案。而许愿就在我的对面床,一样亮着光线微弱的灯。我看见他那双曾经是明亮而又有神的双眼,眯成缝,细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眼睛时而闭上又马上睁开。这都不像是初一那个睡到天亮叫不醒的家伙,都不像是讲笑话自称天下无敌的那个女孩子了。因为许愿的成绩无故的落到了四十名以后。

我们偶尔起来休息一下。吃一些家长叮嘱的能增强记忆力的坚果,或者仰头喝完一瓶小小的燕窝 。夜晚时乔希也是如此。深夜了还是总是发短信给我们,说关于白日的考试。或者关于小憩时梦见的花纹和色彩。偶尔谈到初级悲伤的话题时,他就马上说一句“我们宿舍的蚊子好多啊”或者“xx讲梦话很好笑呢,哈哈”等等的话来岔开话题。乔希是个细心的人,但是我们知道他不是一个擅长制造笑话的人,他的每一个"哈哈”背后其实藏着他把画画的时间转移到做题背书上的难过。而我们每回应得一句“哈哈”也不免有些自欺欺人的虚假。我们根本没有笑。

我们互相安慰与鼓励,但是从前灿烂的笑容,现在我们都没有了。我们总是累得闭上眼睛就冲进梦里面。

我的梦从来不是美好的。我梦见我在雾霭迷蒙的清晨爬楼梯,但是台阶越来越高越来越窄。我的背后出现了沉重的行囊,最后连步子都难以迈开。最终我拼命地跨过去,然后就醒来。而我从未看见楼梯的顶端是什么,总之一定不是我想要的城池。我也梦见我和许愿并肩坐着考试。所有人在打铃之前都交了卷,只剩我和她还有一大段没有写。我们未写出答案,老师就将试卷抽走,什么同情和宽容都没有给我们。

我跟许愿讲这些梦的时候她盯着一个莫名的方向。然后她回过头跟我说 ,R ,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她在我身边,我们两个人加起来却不如当年她一个人站在镜子前面更明朗和快乐。她总是哼唱的,变成了Dido 和Cara Dillon的歌。她们都是声音如水流般温柔的异国女子,可是许愿唱起来也有一样寂寞 。她的思考总是漂浮在云端之上,她的音乐和幻想不属于这里。这个她曾经引以为傲的超常集体,让我们体会的是超常的压力。

乔希的斜跨背包里面装着一打纸张。上面是他每日傍晚在钟楼下画的画。我看后问他为何色彩这样的晦暗 ,他说这就是他的环境 。我可以想象到他在暮色四合的时候面对和霞光渐渐正用铅笔描画着梦想的时候,黑暗就用过来了。他的画板和他自己融到这个平面里面,逐渐嵌入深色的背景中,只剩下眼睛微茫的亮。

那个时候他会羡慕仰头就可以看见的候鸟。一辈子迁移来回 ,但却有方向和自由。

这我都可以想象到。但我们都没有猜到,最早离开的是许愿。

那日她在宿舍楼的风口站着,在我的右手边。深夜的风放肆地游走,夜空荒芜得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我们的头发都被吹得很乱。她在哭,肩膀抖动着让整个人的轮廓不断的晃动,眼泪流下来很快就被风吹干。她说,心理医师说我的抑郁症已经有了自杀倾向。所以,我不得不离开了。

我根本不知道。从来都不知道。直到现在她把一切都在为时已晚的情况下讲出来,就象这样的风兜进我的外套,空荡地撑起时,突然顶进一块石头。我一时失语。

许愿说,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是希望你不要分心在我的身上。至少我难过的时候你还能有一点快乐。但是还是很抱歉,我就要走了。

后来许愿就真的离开了。桥西和我一起陪他去医院。我回家之后发现许愿偷偷往我的背包里面塞进一张Dido的 CD。里面有一首歌是 Thank you 。 Dido的声音有一些疲惫,她唱到:“ That's not so bad ,not so bad。” 可是我听的时候感觉很 bad 。许愿唱晴天的样子,就是晴天。但现在不是了。

初二接近尾声的时候,我开始写空间。我把所有关于回忆和现在的文字 放进空间里,桥西帮我不知了北京,都是那只木马,从正面,侧面,光线内外画下的水彩写生。那种代表过去的色彩,开在 天空中的鸢尾花和郁金香,以及一切寄托在超常班上的梦想。我陆陆续续写了两百多篇的文章,为了许愿在她想起那段时光的时候能够来这里,看到我们现在和以前的生活。

初三

初三还是忙碌的延续。我用的三菱笔只三天就会没水,因为总是写太多的单词和数字。乔希每天下午散课之后留在班上跟我一起写作业,不再去钟楼下面画画。周末如果有时间我们就看《越狱》(第二季)。我总是记得那个精神病患者在越狱之后去寻找他所喜爱的,只有风车和小船的荷兰,最后马宏欺骗他高塔之下就能见到荷兰,他便义无反顾地跳下去,抱着希望和欣喜落下去看见了死亡。还有萨拉问马宏在罪恶感的压迫之下生活是否觉得像在水中行走,马宏背对着她没有否认。

有时到了深夜还是没有完成一篇要上交的作文,我面对着墙壁思考却只得到一片空白的时候,我会焦虑地喘不过起来。压抑得就像萨拉说的那种感觉。而关于我们的荷兰,我们都在忙碌中忘记了怎样去描述它的模样。

乔希跟我说,我们被称作超常的智商,不是为梦想做的准备,如果我们想要飞,梦想不是我们的翅膀,所以我们一开始就错了。

不久之后举行了一场校歌咏比赛。所有人的歌唱都不堪入耳。我一直带着自己的耳机把音乐放到最大,在低头写作业。最后一个跳街舞唱歌的初一小男孩得了冠军。

坐校车回家的时候我跟乔希说,如果许愿参加了这个比赛,她可以比那个男孩子更优秀。乔希点了点头。我们大概都开始想念起许愿一边弹琴一边唱歌的样子了。这个时候车子一下子走进了隧道。明亮霎时间消失了。隧道里橘黄的灯光幽幽暗暗的。我突然看见了一个画面。

我看见许愿站在精神科病房的门口,眼前走过来来往往的病人,有的神情茫然,有的焦灼不安。她的眼神中透露出抗拒的神情,头发没有扎起来,睡在蓝白相间的病服上。阳光从后面的窗户射进来,她的背隔离了明亮,她一个人站在影子里面,显得很寂寞。

不会有人知道,这个在超常班里读书的女孩,曾经有不错的成绩,以及可爱的笑容,她想要跟我和乔希一起考进Y中的高中部,长大之后唱歌,可以让我帮她写词。这些,只有我和乔希,还有她自己清楚。

后来我在Q上跟乔希说了这些。他问我,你还记得初一的时候你的梦想么?我说我记得的,我想当一个作家。乔希说他也记得,他想当一个画家。我问他为什么这样子问。他说,在上个月他把自己的画寄去参加一个比赛,结果进了复赛,赛组邀请他到北京参加决赛。可是他的父母坚决不答应,并且把邀请函撕掉了。他说他觉得那个梦离他已经遥远了。然后问我,你呢?

我说自从初一时老师当面叫我把文章写务实一点、不要太多幻想、不要太新异之后,我就不再有机会写什么自己的东西了。可是,我现在决定去试一试。乔希说祝你好运。

我其实只是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超常的生活并不是美好的,比如说有三个孩子,在十四岁的时候,他们丢失了自己的梦。他们想要自由朴素的生活,平平常常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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