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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狗的秘密
原创： 王小天 最后的真实 2月23日
一条狗的秘密
作者:王小天
阿黄心里藏了个秘密。这个秘密它甚至没有告诉小黑。
阿黄是条母狗，小黑是条公狗。但是他俩不是恋人，也不是夫妻，按照人类的说法，小黑是阿黄的男闺蜜。
阿黄和小黑算是青梅竹马，它俩都是老张捡来的。阿黄知道老张是它的救命恩人，所以老张家三年来甚至没有丢过一个柴火棍。由此看来，阿黄还真是条知道感恩的狗。
但是小黑没有阿黄那么大的干劲，它对外界的发生的事情从来不感兴趣，唯一的乐趣应该是和阿黄斗嘴。斗嘴是一件看似很有趣又有爱的事，然而它的结尾总是不欢而散。
阿黄的精神似乎永远都用不完，每每都会跟小黑传授它的生存之道。
“多干活，多摇尾巴，多向主人示好，你会得到一两块馒头，幸运的话还会得到一两块肉。”阿黄跟小黑说这些的时候小黑总是带着可怜的眼神看着它。然后带着极其厌世的语气对阿黄说“无聊。”
阿黄知道小黑看不起它，但是阿黄也看不起小黑，身为一条公狗，不知道努力奋斗，不知道摇尾乞怜，这本身就不是一条合格的公狗。而且，大家都在这样做，都是狗，谁都别看不起谁。
或许这就是它俩成不了两口子的原因，价值观不和，往后肯定也是吵架。阿黄的幻想情人中有一项，是要能为它抢骨头。小黑知道它的想法，笑了笑，什么都没说。但是阿黄看出来了小黑的嘲讽。
所以，阿黄至今没有跟小黑说它的这个秘密。就算它知道，其实小黑连听的兴趣都没有。
但是，小黑先跟阿黄透漏了一个坏消息。老张再有三天就死了，它们俩马上就会被卖掉。
阿黄知道老张得病了，很严重，听老张不经常回来的儿子说，应该是癌症，这病没得治。但是阿黄觉得，老张是个好人，好人有好报，老天不会收他的。
没想到，老天是个狠心的人。
可阿黄还是不信邪，跑到小黑的窝棚门口质问小黑。“老张是个好人，好人怎么会遭不幸呢，你别骗我了。”
小黑眼都没挣，身子又往窝里挪了挪。
“你从哪听说的消息，谁告诉你的？”阿黄有点着急，它钻进小黑的窝里，咬着小黑的尾巴把小黑拽了出来。
阿黄不敢往下想，因为它见过老张对门的花花被抓，它不确定自己的爪子能斗得过买狗人的铁笼，它更不确定自己牙齿和买狗人的电钩子哪个更厉害。它焦头烂额，它觉得自己马上就和老张一样要死了。但是它抱着一点希望，它希望小黑是胡说的，尽管它知道小黑从来就只说事实。
小黑已经不耐烦，它不知道阿黄为什么这么激动，坦然接受现实是一项对生活的宽容，这是一种态度。
“事实就是这样，这就是狗的命。”说完，小黑摇了摇沾了阿黄口水的尾巴，慢悠悠地重新回到自己的窝里。
阿黄心里很沮丧，它不知道怎么办，它想离开老张家，但是老张从没打过它一下，只要老张有口吃的，它就有口吃的，现在正是老张最后的关头，它觉得自己应该为老张看好最后的这三天门。可是，如果现在不走，明天或者后天买狗的就会带着电钩子来抓它们走，那它们绝对是死路一条。死是一件可怕的事，尤其是默默等死，它真不知道小黑怎么还能睡着。
阿黄在老张家门口趴了整整一夜，它从不信鬼神，但此刻它想和死神搏斗，最好是能用它打不过买狗人电钩子的牙齿，咬断死神的脖子。
阿黄到了自己生命中的绝境。它纠结，揪心，负罪感和欲望同时侵袭，这是两个都不怎么好的选择。当然了，选择是简单的，复杂的是内心。
阿黄最终决定了，它要为老张看门看到最后，它要和买狗人的电钩子斗一斗，最好是它能完成自己狗的使命也能逃脱买狗人的钩子。
黑夜再一次的降临，这是老张最后的夜晚，也是阿黄最后的一次工作，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警惕，比任何时候都专心，耳朵竖的更直，眼睛瞪的更大，它想要自己的职业生涯完美结束。
阿黄威风凛凛地站在门口，它听到了身后的声音，它知道是小黑。
小黑走到了阿黄的身边说:“走吧，别傻了，你一条狗讲个屁的职业道德。”
阿黄一下就明白过来，小黑原来已经准备好要离开了。它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小黑，它知道小黑不想死在买狗人的手里。但是它鄙视小黑的做法，没有自己坚守的狗算是什么狗。幸亏自己没把藏在心里的那个秘密跟它说，它不配。
“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像你这种从来没有坚守过一件事情的狗永远也不会明白，我可怜你灵魂的空虚。”阿黄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灵魂空虚这样的话，可能是死总是和灵魂有关系吧，它觉得自己这番话说的字字珠玑。
“真是条傻狗，村口老地方等你，如果你明天早上再不来，我就走了。”小黑慢慢地消失在夜色里。
“不用你等。”阿黄赌气的说。然后，它继续围着老张家的院子一遍遍的巡逻。
买狗人来的比阿黄预料的早很多，它低估了人们对钱的欲望。老张的儿子跟买狗人已经商量好了价格。但是，阿黄要等到鸡叫才能走，要不然，这一晚上所有的工作都算前功尽弃，这对阿黄的职业生涯来说是不完美的。
买狗人用了一块下药的肉来引诱阿黄，阿黄内心冷笑，下等的手段。阿黄看了一眼肉，继续看门，但是它知道狗人后面的手段，电钩子。所以，它盼着鸡叫，只要鸡叫了，它完成了使命，它就可以没有遗憾的离开。
买狗人没用电钩子，他在弄一根阿黄从来没见过的东西，阿黄听到买狗人在说着什么要浪费一支麻醉药什么的，它知道，药都是治病的，麻醉药难道不是治病的吗？
可是，买狗人的麻醉枪已经对准了阿黄的身体。阿黄毫无防备，肚子便中了一针，当时是一阵疼，然后从肚子开始往周边就开始慢慢失去知觉。这时候它才知道，原来买狗人手里是比电钩子更厉害的东西。买狗人要来抓它了，它要和买狗人周旋，就算被抓，也要在鸡叫之后被抓。
一人一狗在老张家门口开始上演了一场大战。但是这场大战对阿黄来说，只能算是逃窜，因为它逃脱的机会实在是渺茫。
买狗人又装了一支麻醉针，阿黄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它打算给买狗人来个猝不及防。十米，五米，三米，二米，距离够了，阿黄迅速地往前猛地一窜，它的牙齿已经对准了买狗人的大腿，它成功了，但是买狗人在之前又给它来了一枪猛的。买狗人惨叫，用另一只腿狠狠地踢阿黄的肚子。老张的儿子也拿着棍子赶过来帮买狗人的忙。
阿黄肚子上的皮被打掉了一大块，后腿也被打折了，浑身都血淋淋的，但是它也从买狗人的腿上咬下来一块肉。
买狗人破口大骂，可能是从来没见过这么猛的狗。老张儿子正在给买狗人包扎，一个劲的给买狗人陪不是。
可阿黄已经感觉自己快要站不住了，这时候，它终于等来了自己求之不得的鸡叫声，转过身一瘸一拐地跑着离开老张家，这个给过它命，也想要它命的家。
阿黄看到自己身后一路血迹，它不能让买狗人顺着血迹追上它。于是它忍着痛，仅凭它所剩无几的力气，在土里打一个滚，让身上的血凝固起来。
一瘸一拐的，它还是去找了小黑。
小黑看到了阿黄，也看到了阿黄身上慢慢往外渗出的血，小黑终于跑了起来，它跑到了阿黄的身边。阿黄抬头看了一眼小黑，四条腿终于还是没能撑住。
小黑不顾阿黄伤口上的脏土，伸出舌头一下一下地舔着阿黄的伤口，给阿黄稍微减轻一点痛苦。阿黄的两只眼睛半闭不闭的睁着，鼻息渐渐的微弱，有一口没一口的往里吸气。
“别舔了，没什么用了，我知道自己这次肯定是要和老张一起走的，老张他舍不得我。”阿黄的声音越发微弱。
小黑像是没有听到阿黄的话，自顾自地依然不停地为阿黄清理伤口。
阿黄内心生出了一阵暖意，它决定把自己的这个秘密告诉小黑。“小黑，我有个秘密没跟你说过。”
小黑似乎是没听到，继续干着自己的活。
“村南树林里，最西边的那一排树，从北数第五棵树旁边，我呀，埋了东西。”阿黄说完竟有些得意，但依然小黑没有搭它的腔。
“你不想知道我埋的啥？”
“没兴趣。我感兴趣地是你最好能赶快站起来，过两天把伤养好。”
“你真就不想知道我埋了啥？就一点都不好奇？”
“你要是好了，我就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
“原来你也有秘密呀。”阿黄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已经用完了全身的气力。
“我跟你说啊，那里面埋着……”
阿黄死了。小黑拖着阿黄到了阿黄藏秘密的地方把阿黄埋了进去。小黑在阿黄的坟前待了很久，说了句“傻狗。”
后来，人们总是在南边的树林里看见一条小黑狗在树旁边趴着。小黑狗也不叫，也不咬人，人们都以为出了什么邪事，都不再敢从那附近过了。
小黑在阿黄的坟前守了三年，可能是阿黄那天晚上跟小黑说的话伤着它了。小黑唯一的坚守就是阿黄，但是阿黄不知道，小黑自己也不知道。
至于阿黄的秘密，讲出来应该就不算秘密了。再说了，狗还能有什么秘密，何况阿黄都已经死了，埋在了它的秘密旁边。
那里有树林，风声，和埋着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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